马乡长开会

 

聂林

 

    马明到淮湾乡当乡长不到俩月，正是一身的干劲，星期天都不休息。一大早，会同县农科所技术员老刘，乘车朝淮湾乡驶去，到顺河村召开山药种植群众动员会。

刚出县城，老刘就问道：“马乡长，今天县里开科级领导干部大会，传达中央十八大精神，你怎么不参加？”

马明知道老刘是个话匣子，啥事都能插上一嘴，就顺口答道：“我们这个会是几天前定的，已经通知了群众。请示县委后，领导同意乡党委王书记参加县里大会，我召开村里小会。”

“噢。”老刘谈兴方浓，快到退休了还是个技术员，但他依然乐呵呵地说道：“淮湾乡的工作不好干呀！以前吧，淮河没治好，十年倒有九年淹。现在呢，淮委新建了临淮岗工程，洪水不发了，可是全乡人均亩把地，光靠春麦秋玉米的两季作物，一年农民收不了几个钱。”

“所以呀，才把你请来，指导农民搞种植结构调整。”

马明是幸运的，二十旺岁从农学院毕业，赶上国家最后一批大学生分配政策，被安排到淮上县，这个国家级贫困县的农业局工作。他个子不高，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对会说话的眼睛，让人一看就感到亲切。加上为人忠厚，处事机敏，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了农业局副局长。此番到淮湾乡任乡长，正想大展才华。

“哎，马乡长！”面对曾经的领导，老刘是口无遮拦，想到哪说到哪：“我可听说，你的前任，淮湾乡老乡长，就是因为未能改变落后面貌，才被降格安排到县科协，当了个副主席。”

马明没有接话，他清楚，如果不能尽快改变面貌，老乡长的今天，就是自己的明天。

强烈的危机感驱使马明发奋工作，一个多月的时间里，跑遍了淮湾乡的每个角落。多少年来，淮湾乡水患严重，经济基础薄弱，无论GDP总量，还是增长速度，在全县一直倒数。这是马明上任以来考虑最多的问题。但是马明并非泛泛之辈，深入细致的调研，已经使他形成了以经济作物带动、水产养殖拉动、农付产品加工推动的发展思路，顺河村山药种植群众动员会，就是实施这个发展思路的第一步。

想到这，马明对坐在前排的老刘说道：“刘专家，山药种植关系到淮湾乡群众的脱贫致富，你可得要使出看家本领呀！”

“放心吧！”老刘十分自信。几十年的工作经历，他已把全县的气候、土壤、雨量等情况摸得一清二楚。“我从互联网上搜集了山药种植的相关资料和信息，整理出了《山药种植技术及经济效益分析》，会后印发给群众。”

二人说话间，车已驶离县城十几公里。眼看快到宋集镇，马明从后面拍拍驾驶员的肩膀：“走环镇路。今天是礼拜天，镇里面会堵车。”

宋集镇是县城到淮湾乡的必经之路。以前，路从镇中间通过，农民沿路摆摊不说，镇中心还有一座宏伟的基督教堂，每到双日逢集或者礼拜天，都会堵得水泄不通。政府考虑到安全和通畅，在镇外修了环镇路。但是一般情况下，司机们还是习惯性地选择走老路。

老刘看看窗外，白杨树落了叶子，光秃秃的杵在路的两边，不无担心地说道：“这大冷的天，群众会来参加动员会吗？”

“是啊，快过年了，天气还是有点冷。可是时间、节气都不等人。翻过年青壮年就要外出打工，种植山药还要整理土地、购买种茎等等，我们耽误不起呀！”选择这个天开会，马乡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“不过你别担心，我已给村支书下了死命令，每户必须参加一个人。”

车过宋集镇，又走了十几公里，来到了淮湾乡顺河村的村部。一下车，马明就看到了飘杨的彩旗、宣传的标语，还有放了假围着会场乱跑的小孩。村部门口摆放着一排长桌，桌上放着麦克风，桌后坐着乡、村干部，广播里播放着《在希望的田野上》。但是当他的目光聚集到会场时，脸色霎时变了。只见二十来个老头、老太太席地而坐，双手拢在袄袖中，正有一答没一答地唠家常，压根没看到想象中的壮观场景。

马明火往上窜，冲着迎上来的村支书嚷道：“你通知的人呢？”

支书李长柱年纪一大把，这辈子经历了太多的事情，眼角的皱纹里刻满了沧桑。他见马乡长生气，似乎早有心理准备，赔着笑脸说道：“我们是挨户通知的，这是被通知人的签名。”说完递上一沓表格。

马明没有接。“我要的不是签名，是参加会议的人！”

“报告马乡长，”李支书背书似的汇报道：“我村总共786户，3987口人。其中60岁以上1023人，18岁以下1257人，外出打工1089人。目前，打工的人正在陆续返村过年。”

“还有几百人呢？”马明毫不含乎。

“还剩下618人，基本上都是家庭妇女。”李支书依然面带微笑。

“家庭妇女怎么啦！”马明步步紧逼：“家庭妇女就不能参加动员会啦！”

李支书笑嘻嘻地答道：“今天不是礼拜天吗，他们大都去了教堂。”

“礼拜天？去教堂？”马明似乎明白了什么，因为开会的日期是李支书定的。也就是说，李支书是故意的，他压根就没想把这个会开成。想到此马明追问道：“为什么”

“群众自愿信教……”

马明打断李支书的话，提高声音说道：“我是问你，为什么不想让群众参加今天的动员会。”

李支书脸上没有了笑容。沉默了一会，嗫嚅着说道：“群众参加会议，每人要30元的误工补助，村里拿不出这些钱。”

李支书的话，犹如一道闪电，直击马明的心灵，让他始料未及。到淮湾乡的一个多月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发展经济，却忽略了群众的思想。正要说什么，忽然手机铃声响了。

马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，一看号码，是党委王书记打来的，赶紧接听：“我被堵在了宋集镇，一时半会出不去。你那个会议今天不要开了，现在就去县里开会。”

王书记说完就挂了电话.马明稍一愣神，立马对李支书安排道：“今天的会不开了，我到县里参加会议。”说完瞪了李支书一眼，补充道：“开会的事，回头找你再商量。”

老刘耳闻目睹了这次开会的整个经过。回县城的路上，一心想问个明白。但是当他看坐在后排的马明，左手托着右肘，右手扶着脸颊一言不发，也不敢再打开自己的话匣子。

    小车在淮湾乡通往县城的马路上疾驶。轮胎摩擦着地面，发出嗡嗡的响声。（聂林，男，作者系阜南县某机关退休干部）